仇杀

青白之恋

仇杀
<>　　小剃头卷着铺盖住进了大队会议室。　
<>那年，我好像才十来岁，跟三叔睡在隔壁的保管室。三叔是队上的活跃人物，经常出去，整夜不归。孤单单的我的孤单单的小剃头没几天就混得滚熟。　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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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>只听说小剃头叫什么仁，从黄岩那边搬过来，是岛上唯一的剃头匠。小剃头长得尖嘴猴腮，两只小眼睛滴溜溜转，看上去一副贼骨头相。可人挺老实，和和气气，笑容可掬，从不见他与人争长论短。小剃头有过老婆的，唱戏的娘子，眉是眉眼是眼，颇有几分姿色。但小剃头总有什么预感，一见老婆腿肚子抽筋，果真那娘子跟一个木匠相互啃了面孔后跑了。跑的那天小剃头恍恍惚惚，掉了魂一般。小剃头也有儿子，也长着一副贼模样，心肠抹黑。　
<>后来小剃头又有了老婆，是个白眼。白眼和小剃头没有登过记。白眼是冲着小剃头的钱来的，百般勾引，肆意挑逗。小剃头木呆呆的避而远之。白眼急了，索性一丝不挂钻过小剃头的床。小剃头吓得赤条条慌乱跑出，惊呼强奸了强奸了。　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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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>据说，会计室里是有鬼的。原先的会计就吊死在里面，舌头红兮兮的拖出老长。鬼出来的时候有人说舌头也红兮兮的拖出老长。老会计死前墙上还留有几行遗言：做人难，难做人，做难人，人难做。字写得遒劲有力，很见功底。闹鬼那天，小剃头正抱着脑袋缩在墙角，眼睛灰灰的，而且十分的黯淡。屋内霉味冲天，灰尘飞扬，我哆嗦着问他：你不怕鬼吗？他见了我，立刻来了精神，笑着说不怕的，鬼叫我阿爷的。　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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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>三叔对我说你回家吧三叔不住这儿了。我望着缺了一半的黄浑浑的月亮发呆。后来晓得三叔参加了红卫兵。武斗，抄家，造反，干得挺热闹。我们家供祖宗的祭台被三叔烧了。母亲因为手枪的什么事被牵连，三叔常带她去审查。家里乱糟糟，奶奶整日啼哭，骂三叔。后来不哭，不骂了，领着我又来到保管室，小声央求小剃头照料我。小剃头戳在地上，楞着，好一会才拽过我忙说我们下棋吧，我们下棋吧。　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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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三叔说小剃头的脑袋精灵，棋下的很鬼。小剃头那副棋子是石头磨制的，据传是他与一个石匠下棋的赢来的战利品。我下不来棋子，小剃头便教我，如何当头炮，如何屏风马。我厌烦地把棋子推乱，他那公羊般的眼睛愣愣地看我。他说让你车马炮，要不让双车一马，要不再拿掉一仕一象。我执意不与他下。他只得叹道棋下的好也没啥意思没人跟你下就我跟我自己下。　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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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那时候没有书读，我到处疯跑。外面着实热闹，墙上到处糊着红红绿绿的大纸，画着拳头挺大胳膊贼细的画儿，那胳膊贼细的人呲牙咧嘴，讨厌。我把十几枚样式各异的像章带给小剃头看，小剃头高兴得很，也小心翼翼地取出在木箱子里的像章，红布裏的，很仔细的样子。他说我小剃头多亏毛主席多亏共产党，说着眼泪也下来了，小剃头是解放军从土匪手里救出来的。　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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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小剃头生了一场病，被白眼赶了出来，白眼不赶儿子也会把他赶出来。小剃头灰溜溜地沿着墙根走，众人都笑，他低着眼皮，不笑。那天我说你跟白眼本来就没有登过记。小剃头蜡黄的脸倏地潮红了。他低声嗫嚅，说小孩子不该讲这个。我说三叔也这样说，他脸的潮红立刻退去了，罩上了一层阴霾，垂下头，赶紧辩解说没的事没的事。小剃头似乎很害怕说到“白眼”，似乎也害怕我的三叔。提到这两人他浑身不自在，哆嗦。　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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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半夜里被锣鼓声惊醒。人声鼎沸，喧喧嚷嚷，我起来穿着裤衩跟那敲锣鼓的人跑，敲锣鼓的常是三叔。我便常缠着三叔要槌子敲那面锣。三叔不让我们小孩子掺合，喝斥我回去，凉着没钱治病。我怏怏回来也只得听小剃头的咳嗽。小剃头在半夜里披件衣裳起来，过来问我外面又在传达什么最高指示。我懒的答理，便也懒的开门。小剃头木呆呆地走回他的屋，倒在竹床上吱格了一下，后来小剃头不新奇了，锣鼓声传来他照样打鼾，发生了什么也只是第二天慒慒懂懂地四处打听。三叔狠狠地骂他是猪脑髓。后来也不打听了，只是剃头。　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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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小剃头的手艺很正宗，从小在上海学的。他依人的长相剃头，推剪理削丝丝入扣，无可挑剔。解放头几年，县委书记光顾剃头店，那颗萝卜头被理的十分得体。县委书记紧捏着小剃头的手连说你是个宝是个宝是个宝啊。小剃头激动得舌头发硬。可惜那县委书记强奸女秘书被枪毙了。　
<P>后来我发现剃头店的大方框镜子后面偷偷供着陈七子什么的神。供品中有一把刀，刀柄乌木做的，闪着光泽，藏刀的皮箧缠着一道金丝，煞是惹人注目。小剃头晓得我发现了这个秘密后，面色青紫紫的，这面色很令人想起乌云或者锅底灰什么的，再后来供品不见了，大概怕我揭露他搞迷信。　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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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那时很多人都热衷于打来打去，常死人。父母再三叮嘱我晚上不要出门。我便与小剃头下棋，小剃头晚上也害怕出门。小剃头下棋的时候比什么都显得精神，眼睛半天不眨，一招一式也很有涵养。起先让我悔棋，后来不让了，说小孩子要出棋品。忽一日，他说你给我当儿子吧。我一愣，于是别扭起来。我说你有儿子。他说龟儿子他从不叫我阿爹。他黄牙齿涂了黄油一般露在外面，又说给我当儿子我给你钱。我说你没钱了才被“